导盲犬其实并不认识红绿灯，它们靠车流和人流来判断是否穿过马路

　　文/记者 白竟楠 发自 大连　摄影 张星海

　　大连基地导盲犬的淘汰率基本在60%左右。也就是说，每年50条在训犬中大概只有20条能够毕业。

　　5月1日，北京地铁和全国铁路向导盲犬敞开大门，导盲犬的话题进入公众视野。对于视力障碍人士有着重要作用的导盲犬是怎么“炼”成的呢？近日，本报记者探访了中国唯一导盲犬训练基地。

　　本报记者也蒙上眼睛，体验了一次盲人被导盲犬带领过马路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充满着汽车鸣笛和呼啸而过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一阵阵自行车铃铛的“叫嚷”声。脚下的地面很不平整，人行道还时常被车辆和障碍物阻挡，我不得不交替在自行车道和人行道上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中，我更没有什么方向感，不敢迈开步伐，我很紧张，不知道下一步踏入的是怎样的道路。握在我手中的只有左手的导盲鞍，我只能依靠导盲犬“柒仔”带着我穿过一个又一个街区，或者从两个车的缝隙中走过，他会等着我迈出一条腿安全踏上人行道之后再出发，他也会等到没有汽车的时候带我过马路，很多路人会围观我们，但他却只会向前看。

　　我是一个记者，我并不是盲人，这只是我在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戴着眼罩体验使用导盲犬引路的体会。最后，在一边陪伴的训导员让我顺着“柒仔”的头向前摸，我摸到了副驾驶的座位——这是我来时所坐的地方。然而，中国现在有将近两千万盲人，能使用导盲犬无障碍出行的视障人士不足百人，他们需要更多像“柒仔”一样的导盲犬。

　　盲人的“眼睛”

　　“柒仔”是一只两岁多的黄金巡回犬，他由爱心人士捐给中国大连导盲犬训练基地，王鑫是“柒仔”的“妈妈”，也就是他的训练员。“柒仔”虽然只接受了半年训练，但他已经能在要求后马上进入工作状态，前一秒还在摇头摆尾，穿上导盲鞍之后就能站得笔挺，等着训练员为它下指令。“因为盲人看不见他，他必须静止才能让盲人摸到链子和导盲鞍，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工作了。”王鑫说。

　　在接受北京科技报采访的前一天，“柒仔”和王鑫刚从江苏坐飞机回到大连，他们去参加导盲犬宣传活动，还有明星为“柒仔”洗了澡。回到基地后，“柒仔”成了大明星，基地的训练员们纷纷过来为摇着尾巴的“柒仔”“接风”，说他这次出差见了大世面。

　　“柒仔”所在的中国导盲犬大连培训基地是迄今中国唯一一家经过中国残疾人联合会批准成立的导盲犬训练基地，于2006年5月15日成立，是一家非盈利机构，培训出的导盲犬全部免费交付视障人士使用。“柒仔”是这里七十多只导盲犬中的一只，已经由王鑫训练半年，但他只完成了将近一半的训练历程，还有接下来的半年甚至更长等待着“柒仔”。

　　全球第一只导盲犬是1819年维也纳的一个神父训练出来的，而被人们真正了解是在一战以后，为了帮助在战争中丧失视力，回国后难以生活自理的士兵，德国开办了世界上第一个导盲犬训练学校。

　　王鑫介绍说，导盲犬主要有三大功能：一是快速且安全地引领主人躲避障碍物；二是根据指令完成动作及目的地的寻找;三是温暖心灵的伴侣犬。为了达到这三个目的，导盲犬的淘汰率很高。首先在品种上要保证纯正，通常选用拉布拉多和黄金寻回犬，或者是两种犬的杂交犬，也有少量的德国牧羊犬。因为这些犬种体形适中，聪明温顺，与人友善，没有攻击人的倾向。同时，这些犬种在体积上能与人的膝盖持平，这样也能够对盲人进行保护。

　　导盲犬的淘汰率在60%左右

　　狗狗都有自己的性格，经过训练后，只有少部分的狗能顺利毕业，成为导盲犬。“淘汰”成为每个训导员必须面对的现实。大连基地导盲犬的淘汰率基本在60%左右。也就是说，每年50条在训犬中大概有20条能够毕业。培养一条合格的导盲犬，经过测算，培训基地要花费12万到15万元。

　　 导盲犬的智商都很高，王鑫把“柒仔”的链子教给记者，让记者把它牵走，“柒仔”对此很不满，他不断的咬向绳头，直到牵狗的人吓得松手，然后，它自己叼着自己的狗链会到“妈妈”王鑫的身边

　　“柒仔”被爱心人士捐赠到基地后，基地工作人员带它到宠物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最后“柒仔”终于被选为导盲犬训练参与成员。为了保证质量，基地有自己的种犬，专门负责繁衍后代，由基地自行培养，同时也接受一些爱心人士的捐赠。不论是自己繁育还是接受捐赠，这些新生的幼犬都要对血液健康状况、骨密度等进行严格的筛查，确认无误后才能成为导盲犬的后备军。然而，这只是第一轮淘汰。

　　幼崽出生45天后，基地人员会将这些幼犬送往寄养家庭，它们将会在那里学会如何与人相处和在家庭中的规矩，比如不上沙发、不上床，不偷吃东西，吃饭前要等待等等，还要在这一阶段中不断让幼犬多接触新鲜事物，接受社会化的训练。这个过程中，基地人员要教会寄养家庭如何训练幼犬，并定期视察阶段性目标是否完成。这也是为了盲人领养后能在家中进行良好的驯养。在12-14个月后，寄养家庭会把幼崽送回基地接受专业的导盲犬训练，这个过程也是淘汰的第二个关键时期。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短板，犬也是如此，它们有的可能会恐惧扶梯、有的害怕三轮车发动的声音等，人类生活环境中的任何一个元素都有可能成为犬恐惧的对象，但这些恐惧都不能带入导盲犬的工作状态。所以，成功克服这些障碍的犬只就可以成为导盲犬，如果某一方面经过训练依旧不能克服，即使它们其他方面都很优秀，也终将被淘汰。

　　王鑫说，对于所有的狗来说，高空障碍是相对困难的一个科目。因为犬的横向视野很宽，作为狼的后羿，它们更擅长捕捉动态的东西。所以，它们会看不清楚人腰部以上的物品。比如树枝、车辆后视镜、围挡等等，如果导盲犬看不到这些，就会造成盲人迎面撞上这些物体。所以，导盲犬必须学会“仰视”。

　　而最后一轮“淘汰”，便是这些导盲犬在服役期满之后，被送往爱心志愿者家里或送回基地。服役期通常为5到10年，具体年限依犬的身体健康状况而定，期满以后，他们会过上宠物犬的生活。

　　“柒仔”学会拒绝指令了

　　站在斑马线边上，训导员王鑫让“柒仔”“走吧”，但是“柒仔”却站在原地不动，因为此时是绿灯，尽管有时没有车，但“柒仔”判断出车速很快，他不能引导王鑫顺利通过，所以拒绝了王鑫的口令。

　　在此次王鑫出差江苏的过程中，又见到了自己曾经训练的导盲犬，如今，这只导盲犬已经成为一只专业的导盲工作者。王鑫想，自己曾与他朝夕相处数年，虽然分开了一年，但也应该会听自己的命令。于是王鑫想也没想就牵着正在工作中的狗狗准备离开，但正在这时，狗狗却往相反的方向用力，王鑫拉得越紧，他挣脱的力量越大。王鑫这才意识到，这只导盲犬早已视使用者为唯一的主人了。王鑫说：“牵不走他我很伤心，也根本没想到竟然牵不走他。但是他做得对，这才是最好的训练结果，专注且专一。”

　　王鑫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她要“柒仔”带自己会到汽车停放的位置，“柒仔”果然不辱使命

　　据王鑫介绍，导盲犬的训练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服从性训练，不论是否在工作状态，狗狗都要服从训导员的命令，比如坐下、等着、走直线等等。在这部分培训内容中，导盲犬需要记住30个以上的口令。

　　第二部分主要训练导盲犬不遵从指令，也就是它的独立思考能力。为了演示这一项内容，王鑫牵着“柒仔”走到了人为设置障碍的训练场地。这是一条人行道，但上面用塑料桩设置了很多人为的障碍，当王鑫让“柒仔”直走的时候，如果遇到障碍“柒仔”就会绕开，甚至是井盖。不仅仅是绕开，“柒仔”还会为右侧的训导员留出走路的余地，而不是自顾自地绕开。在过马路时，王鑫也会问“柒仔”“走吗”，“柒仔”会根据车流量和车速判断是否能让训导员行走通过。有时王鑫也会“发坏”，明明有车也会下“走吧”的口令，但“柒仔”依然会原地不动。他学会了“拒绝”。

　　王鑫说，犬是色盲，他无法分辨红绿灯，所以就要教他如何判断车流量和车速，这是比较难的。

　　导盲犬正在训练中，工作人员在大连医科大学的校园内的马路边设置了许多障碍。这些障碍中高空坠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训练项目。因为狗的视力对不移动的和高处的物体并不敏感。而这些高处的栏杆和树枝却极容易伤到盲人

　　在训练过程中，训导员遵从“三不原则”：不打、不骂、不食物诱惑。如果狗狗犯了错误就短暂而用力地拽狗链以示惩罚，如果狗狗做得好就抚摸他的头部以示表扬，而这两个动作盲人也能很容易地做到。王鑫解释说，如果犯了错误打他就一定会有扬手或者伸腿的动作，狗狗就会记着这个即将挨打的动作。但盲人由于看不见狗狗，时常要伸手挥舞去寻找它，也会配合很多脚上的动作，容易给狗狗造成误解而因受到惊吓跑开。不能喂食奖励是因为不能让狗狗养成“馋嘴”的习惯，如果养成食物诱惑的习惯，就会影响导盲犬的工作状态，一旦有食物就能让它分心。

　　我懂你 你懂我

　　视障者成功申请到导盲犬之后，基地人员要去往申请人所住地点进行考察，包括申请人的生活条件，是否有固定工作，日常出行路线的路况等等，再针对申请人的个性特征挑选与之匹配的导盲犬。即使经过这样严格的审查，申领者也并不能直接将导盲犬带回家，而是要先在基地生活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申领人要与其导盲犬24小时生活在一起，基地训导员要教盲人如何发出口令，如何与导盲犬配合行走等技能。由于犬是狼的后裔，又有着5至8岁儿童的智商，所以，训导员也要帮助申领者确立稳固的领导地位，让狗狗真正尊重使用者、服从使用者，才能进行更好的配合。

　　上下滚梯也是一个导盲犬训练必训的项目，第一、第二次，它们都很害怕，但走过几次后就非常熟练

　　一个月之后，申领者将导盲犬带回家中，家人要先带领导盲犬辨识常用道路，认准使用者的工作单位、常去的邮局、超市、警署等等，导盲犬将这些路线记住之后，就可以不再用人辅助出门了。

　　由于长时间与自己的主人形影不离，导盲犬的专业度不仅会保持得很好，更是跟自己的主人有着深厚的感情。就像大家熟知的珍妮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跟陈燕形影不离，珍妮的小动作陈燕能感觉到，同样，陈燕的喜乐忧伤珍妮也能体会。所以，珍妮会在遭到地铁人员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之后伤心地流下眼泪。

　　在普通人看来，训练导盲犬是一件很“有爱”的事情，但实际却是一项重体力和需要耐力的工作。王鑫说，一个训导员要同时培训六七条导盲犬，平均一条犬一天训练1个小时，一天下来就是六七个小时，而训练的内容就是不停地走路，十分辛苦。

　　目前，世界上有80多个国家在使用导盲犬，有110多所导盲犬培训机构，已培训出3万多只导盲犬交付于视障人士使用。其中，美国约1万只，英国4000只，日本约900只，中国台湾30余只，中国大陆已培训出70多只交到了使用者手中，从数量上来看，依旧任重而道远。由于导盲犬为申领制，培训成功一只导盲犬大连市政府只补贴一半的经费，约6万，剩下的需要基地自己想办法。所以，生活压力迫使这项工作鲜有人为之，基地的存亡也存在风险。

　　而日本却没有这种情况。据了解，日本官方导盲犬训练基地实行公务员制度，每一位训导员的生活都十分有保障，而对于社会上的私立培训机构，国家则会全额购买培训完成的导盲犬，再由机构赠与申领人。

　　导盲犬是盲人再生的眼睛，这些导盲犬热爱导盲工作，他们甚至比我们更“靠谱”。

　　在生活中，我们不能拒绝导盲犬，更要支持目前中国唯一一家导盲犬训练基地，让更多的盲人获得导盲犬。■